金羽銀華

在我的生命裡，是貓咪，給了我最多關於感情的記憶。

上幼稚園、上小學，關於那時每天在做些什麼，的印象，已經很模糊。身邊的人，好像只是些影像，飄忽來去。就是那樣。

牠，出現在我的生命裡。

小小的，一團生命。自認為是一個不太會流淚的小孩，從很小很小的時候，就是一個可以安靜地和自己相處的小孩。
可以自己一個人，開心地玩著別人不知道的遊戲，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安靜的歇息、呆呆地微笑。

在巷弄裡被人遺棄的牠，和兄弟們一起被放在一個紙箱裡，我，將牠抱了起來。

從此，我擁有了一個真心的玩伴，我們一起在被窩裡玩躲貓貓的遊戲，我教牠怎麼樣爬高上梯，
原本怯生生的牠，變成一隻武功高強的貓咪。

從小學、國中，高中，大學，到開始工作。牠從活潑的小玩伴，變成知心的朋友。有牠在的日子，
我還是一樣，很少流淚，幾乎已經忘了，哭泣是怎麼一回事。

或許，長大後，人變得忙碌；也或許，在身邊，已成為習慣。那時候的我，只是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，過日子。好像，已經習慣，生活，不就是那樣。

牠那時候，在想什麼呢。我偶爾會想，這樣的問題。

在工作了幾年後，某一日，照例在公司沒頭沒腦地忙著的我，忽然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。
說，牠走了。

坐在位置上，安靜地，眼淚不知怎麼，流個不停。

同事看我這樣，連忙幫我請了假，催我趕快回家。

坐計程車回家的路上，腦海裡，從一片空白，到止不住地浮現所有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。
對於情感，人，活著這件事，我一直都很淡、很淡的。我以為。

直到那時，我才發現，沒有牠，我就沒有那些日子，沒有真實的存在感。
做為一個人，做為一個朋友，我實在是，太糟糕了呀。我這麼想著。

好不容易，稍微擦乾眼淚，打開家門，媽媽和姐姐，早已哭成一團。

我看見躺在毛巾上的牠，慢慢走近、坐在牠旁邊。伸手一摸，牠的身體，已經失去溫度。
眼睛卻還微睜著。「我回來了。」我輕輕地說。

抱著牠，前往殯葬場的路上，最後一程，我想盡量不要哭泣，但眼淚，卻還是一陣一陣，
是因為失去牠的悲傷嗎，我不知道，這樣的感情，我只是在想，活著這件事。

活著這件事。

放在即將火化的台上，牠的眼睛，仍然不捨地望著我。
我閉上眼睛，在心裡默念著牠的名字，輕輕地對牠說：喵喵，我來這裡，送你最後一程。
你已經死了喔，喵喵，不要再留戀你的身體了，快出來吧。我在這裡。真正的你，不在身體裡面，
快出來吧。喵喵。

朦朧間，感覺到空氣中的氛圍變了。我彷彿感覺到，牠就在我的腳邊，像平常那樣，磨磨蹭蹭的。
我睜開眼，看著火化的煙，一縷一縷。而牠在我的身邊，這樣的感覺，仍然清晰可辨。

我不再流淚了。我可以感覺得到，牠的確在。而且，還感知得到，牠的心情。

本來空氣中，瀰漫著無奈、執著、困惑不解的情緒，自從感覺到牠從肉體出來，到我身邊之後，
周遭的氣氛，逐漸變為清明。

在火葬場那邊，有一尊地藏王菩薩，我雙手合十，衷心希望菩薩能幫我好好照顧牠。

當我們離開時，在車上，我感覺得到牠跟了過來，牠不想跟我們分開的心情。
我在心裡對牠說：喵喵，我已經託地藏王菩薩好好照顧你了，你要乖乖聽菩薩的話。
然後，牠似乎理解了，跑了回去；但又馬上跑了回來。
怎麼了？我問。似乎冥冥中，牠知道菩薩會好好照顧牠，而菩薩則尊重牠的選擇，讓牠回我身邊。
菩薩的意思是，跟在我身邊，和跟在菩薩身邊一樣，牠可以好好地過下一階段的生活，對於生命，
對於存在，也能有更多的體認。

就這樣。在那段牠死亡不久後的日子，我還是常常感覺得到牠的存在，而姐姐也有同樣的感受。
她還覺得，比有肉體活著時候的牠，他們兩個還玩得更開心，可以一起逛街、一起出國旅行。
無時無刻，都能在一起，而且，溝通也更容易了。

因為有牠，在我的生命裡，使我的這一生，接下來的日子，都更有感情。

在幾年前，牠已經開始了下一階段的生命旅程，我知道，牠也知道，雖然牠以前曾經當過人，但是，可能的話，牠還是會選擇當一隻貓吧。
而我，可能的話，也希望當一隻貓，說不定，能再次遇見牠。不管存在的形態是什麼，不變的是，
我們之間的友情。

聽著【林海。貓】這張專輯的音樂，我不自覺地想起這些事。現在，我的身邊，也有了很好的朋友，可以真心相待，在一起，十分自在、開心的朋友。
他是個人。
是人喔。喵喵。

我會好好珍惜，和他相遇的緣份，以及相處的時間的。現在的每一天，我都很開心並盡量清楚地活著。
當想起難過的事情的時候，雖然還是會倔強地想盡辦法忍住眼淚，但相較起來，已經坦率許多了。

做為一個人。我會好好地體會，做為一個人，活著的感覺，活著這件事。

清楚而真心的活著。

很高興能遇見你。喵喵。你現在一定在世上的某個角落吧。時候到了，我一定會去找你的。
我們一定會再相遇。

謝謝你。